为了不引起人的注意,克莱门斯和费奥泰尔约定的时间是一个深夜,在一个树林中只有兄妹二人知道的地方。

费奥泰尔在城堡中生活了整整20年,他对城堡无比熟悉,他身旁的眼线根本就拿他没办法。他把自己的房间反锁,然后从窗子翻了出去,将城堡的墙体突出的边缘当作落脚点,一路来到了地面。这样的攀登游戏费奥泰尔从小就玩过了,没人比他更擅长。

费奥泰尔趁着夜色来到树林,见到了克莱门斯。妹妹的眼睛水灵灵的像是一片湖畔,月光在她的眼睛里浮现出倒影。克莱门斯见到哥哥,冲上去用力抱住他。

令人吃惊的是,还没等妹妹开口,费奥泰尔就先入为主:「克莱门斯,我知道,我知道… 他们要毒死我。」

克莱门斯满脸诧异地看着哥哥:「你怎么知道?」

「宫廷斗争的故事,从意大利到英国再到法国,我从小就读过。我多年以来游历世界,什么毒药没见过?阿拉伯的巫师教会了我很多毒药的识别能力。在他们给我换了仆人之后,我就已经察觉到不妙。在他们给我端来食物时,我就提前对食物做了一番检查。看来他们对此也没少下功夫,因为他们用的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于是,他们送来的餐食我就再也没吃过了,但我把所有食物都倒掉,以确保让他们觉得我已经吃了下毒的食物。」

「那你为什么不逃走?你呆在这里会越来越危险的。」

「我就在等着你来找我,妹妹。」

「那好几天了,你一点东西没吃?」

「这根本难不倒我。你忘啦,妹妹,咱们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城堡哪个角落我不熟悉?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我带着你去密道和密室里探险。我晚上饿的时候,就从窗户偷偷跑出去,到厨房去偷点东西吃,和小时候一样。」

克莱门斯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是那么矜持而自然,似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可是克莱门斯忽地严肃起来,说道:「这个消息是卢西安娜大姑妈传递给我的,她知道马克西米连的阴谋。你知道吗,爷爷在遗嘱中要把城堡传承给你?还要把他的侯爵头衔传给你?」

「直接跳过马克西米连伯父?」

「这符合卢西安娜和我的预料。因为我在爷爷死之前告诉了他伯父想要卖掉城堡的企图,很可能爷爷因此就把遗嘱改了… 」

「那你是怎么知道伯父这个想法的?」

「这也是卢西安娜大姑妈传递给我的消息。我和她之间保持着一种隐蔽的沟通,她是背后的操作者。我猜她并不想让马克西米连卖掉城堡,也受不了家族里的勾心斗角。因此,她通过这样巧妙的手段,阻止了这个阴谋。可是… 我们都预料不到的是,爷爷居然会将城堡和头衔全都隔代传给你。」

「现在遗嘱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所以马克西米连不惜用毒药来杀害我… 没想到露玻傅叶家族也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

克莱门斯点点头,补充道:「卢西安娜大姑妈还给我透露,说遗嘱见证人已经被马克西米连伯父刺杀了… 就在这片树林的某个地方。」

「就是杜芒先生吧?」

「应该是的,杜芒先生是爷爷的御用律师,爷爷信任他。」

克莱门斯带着焦急的语气问:「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啊,哥哥?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

费奥泰尔笑了笑,从荷包里拿出一幅小小的画,交给了克莱门斯。

这幅画看上去很老旧,褶皱的黄纸上中心画着一颗大大的蓝色水晶,水晶周围画着五彩的形状和线条。这是典型的阿拉伯绘画风格。

克莱门斯欣赏了好一会儿,问:「蓝色水晶?这是什么意思?」

费奥泰尔和克莱门斯开始在树林里散步,然后费奥泰尔回答:「妹妹,这就是我要给你的答案。」

「什么答案?」

「你在花园里同我倾诉,你对未来充满迷茫,我抱着你,我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答案。知道这颗水晶代表什么吗?」

妹妹摇摇头。

「这张图纸是阿拉伯的一位智者在我临别前赠送给我的。我在阿拉伯的时候,经常同他交谈最深刻的哲学与宗教,他对我的启发很大。我是一位西方来的冒险者,他让我真正见证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思想和精神世界,他的智慧使我深深明白:欧洲并不是世界的中心。我们的自大迷惑了我们的双眼。他将这幅图画作为临别赠物交给了我,并且向我讲述了这颗水晶的故事… 」

「水晶的故事是什么?」

「这颗水晶是阿拉伯古时三颗神秘水晶之一。在阿拉伯上古时代,有三位走火入魔的法师,由于他们的魔力过于强大,并且他们开始滥用魔力来试图改变世界,这样的行为打破了人世间的平衡,引起了安拉的注意。安拉用嘴吹出一股神风,这股风化作魔咒,将这三位法师的能力封印在了三颗水晶,并将三颗水晶散落阿拉伯各地。为了保险起见,安拉还将解除三颗水晶力量的咒语传授给了三位不同的智者,并吩咐他们将咒语传承给正直之人。这三位智者虽然掌握了咒语,但安拉却没有把水晶的位置告诉他们。在随后几千年的阿拉伯,没有人同时找到水晶并且学会咒语,这三颗水晶成了神话。直到倭马亚哈里发国时期的一位大商人将三颗水晶收集齐全,可是他终身只将这三颗水晶当作装饰品,对于水晶的真正力量一无所知,在他死前,将这三颗水晶分别卖了出去,从此,三颗水晶再次下落不明… 」

「这三颗水晶到底能干什么?」

「红色水晶是烈焰法师的化身,能够控制世间的热量和光芒;蓝色水晶是通灵法师的化身,能够控制灵界之力和召唤亡魂;绿色水晶是自然法师的化身,能够控制一切禽兽和植物。」

「那么这颗蓝色水晶就是通灵法师喽?」妹妹指着手中的这幅画。

费奥泰尔点点头:「妹妹,我想告诉你的是,那位我熟识的智者就是蓝色水晶咒语的传承人。他看中了我的品格,将咒语传给了我。」

克莱门斯眼睛里突然放光,很惊讶:「你的意思是,若是你现在找到了蓝色水晶,你就掌握通灵之力?」

「相信我,我的妹妹,一点不假,咒语已经在我的脑海中深深印刻。」

「那你找到蓝色水晶了吗?」

「这就是我未来的梦想——找到蓝色水晶。我对你无比坦诚地说,在我十一年旅途后,特别是我掌握咒语后,我已经对贵族生活毫不感兴趣,对爵位不感兴趣,我也对爷爷的遗产毫不感兴趣… 我想做的是,就是完成那位智者托付给我的使命,找到蓝色水晶。而现在,找到这颗水晶的密码,就在你的手里,就是这一幅小小的图纸。」

妹妹凝视着手里的这张图纸,还有图纸上的蓝色水晶,她顿时感到从纸面上透出一股神秘的力量,一股令人魂牵梦萦的神秘感。

克莱门斯看着哥哥,她完全想象不到哥哥居然还有这样的秘密。

突然,费奥泰尔停下脚步,两手轻轻抬起妹妹的手,用一种庄重的眼神看着妹妹,严肃地说:「因此,克莱门斯,现在你懂了吗?跟我离开这座城堡,跟我踏上旅途,忘记你的贵族身份,忘记你的包办婚姻,去追寻你自己的自由,同我一起找到这颗蓝色水晶。你愿意吗?」

克莱门斯愣住了,她放开了哥哥的手,纠结地来回踱步,嘴里发出急促的声音,哥哥突如其来的这番话让她短时间实在难以消化。

「克莱门斯,我知道这会是一个很突然的决定,这或许也会听上去很艰难甚至荒唐… 但是相信我,这一定会是你此生最正确而难忘的决定。我在回家之前,我已经有了这个想法,但我并不清楚你到底会不会接受,我在等待时机告诉你。但是今天,时机到了。你我都已经看到,我们家族内部争权夺利不惜大开杀戒,父亲为了利益愿意牺牲你的幸福… 这一切都肮脏极了。恕我直言,露玻傅叶这个名字,已经被长辈们彻底糟蹋,没有留下任何贵族应有的高贵品格,这样的家族还能有什么未来?妹妹,我们两人都是爷爷抚养大的,爷爷的品格我们都很清楚,他才是真正的露玻傅叶。现在,我的人生有了新的理想,这些理想使得我热血沸腾,而贵族生活让我精神萎靡。克莱门斯,我的妹妹,我爱你,如果我未来的旅途会有一个伴侣,那么在这世间,只会是你。」

费奥泰尔猛然靠近妹妹,用左手抱住她的腰,右手托住她的颈部,亲吻了她的嘴唇。

从克莱门斯的身体动作可以看出,她并没有拒绝这一吻。

克莱门斯脸颊露出樱桃一般的红色,她低头思考了一会儿。

她已经没有理由拒绝哥哥。即使已经阔别十一年之久,哥哥依旧是她在这世间最亲近的人。在这十一年来,克莱门斯已经认清了贵族生活的现实,这让人很难不感到厌倦与疲惫。可是哥哥眼神中的热切之火,是她在冰冷冷的贵族生活中难以遇见的,因而一下子就点燃了克莱门斯内心中叛逆和勇敢的火苗。她知道,从哥哥开口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但是妹妹还是用颤抖的声音,问道:「那城堡的事情怎么办?你就让长辈他们这样抢走?然后卖掉?」

费奥泰尔耸耸肩:「等我们找到了蓝色水晶,城堡还算什么?这座城堡,现在不过就是一架空壳。我还愿意回忆的部分,仅仅就是你和爷爷… 现在爷爷已经离去,我就只剩你了。」

「那么我和雷米的婚事也吹了?」

「雷米从来都不重要。难道不是吗?」费奥泰尔冲着妹妹笑。

妹妹也对哥哥笑:「那么,我猜… 以后我就跟着你了,哥哥。远离曾经的一切,开始新的冒险。」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的!」费奥泰尔抱起妹妹,他强壮的双臂将她抬到了空中,然后他抱着妹妹旋转。「既然决定了,那就不能拖延了。我们明天晚上同一时间就出发。」

克莱门斯和哥哥约定的计划就如同夜晚中的划过的流星一般,灿烂而美丽,却也静悄悄的,除了观赏的人,没人知道。

第二天白天,克莱门斯简单地收拾了些东西,即便是最亲近的仆人约瑟芬也都被蒙在鼓里。克莱门斯也偷偷换上了普通的衣服,以便在路上不引起别人注意。

夜里,万籁俱寂,两个人,两匹马,从城堡出发,踏上了远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