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r. Sandman

我从梦中突然惊醒来了,睡在一张心形大床上,室内看上去是一个内部装潢不错的性爱酒店,旁边躺着一个正在熟睡的金发女人。

她上半身裸着露在被子外面,背身趴在床上,在微弱的灯光下我隐约看到了她背上的纹身,一直延伸到她的手臂,貌似是一些远古的宗教符文和图案。她的一只手搭在我的身上,手上涂着红色的指甲油,连她的手指上也有纹身,长得像一种手上戴的盔甲。她发出微微的打鼾声,看来她睡得很死。

我摸了我的下半身,什么都没穿,我推测我和她有过一番激烈的“战斗”,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一点都记不得了,我甚至不知道我在哪里,为什么在这里….

我轻轻提起了她的手,放在了床上,我站了起来,就在床边的地下我看到了一件衬衫,我捡起来披在身上,衬衫旁边还有胸罩和内裤,摸上去是蕾丝纹路,看来是女士的,我需要一条男士内裤。

我的手摸到了床头柜,找到了我的内裤,但是内裤下面掩盖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我拿起来一看发现竟然是一把手枪!

我把手枪拿了起来,但是我的手悬在半空中,我思考了一会儿,回想着这把手枪是她的还是我自己的,但是很快我就觉得这并不重要——

“反正现在就是我的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然后我又在床头的地下找到了我的长裤和她的丝袜,简单穿好衣服后,我走到窗边,窗帘半掩着,我用手枪把窗帘稍稍撩开,这是一个黑夜,下着雨,闪烁着各色的灯光,甚至可以看到飞在空中的飞船,但是听不到一点声音,整个房间像是被隔离在世外一样。

“我必须要马上离开这里,否则不会有好事发生….”我自言自语。

我开始在地上搜索自己的鞋子,灯光很昏暗,但是我并不想惊醒床上的女人,所以我开始蹲在地上摸索,但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意识到:

——

女人的打鼾声消失了…

——

我转眼一看床上,已经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就在我反应过来之前,连昏暗的灯光也瞬间熄灭,突然一片黑暗。

我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我奔来… 多年的训练使我下意识躲开了她的致命袭击。就在那一瞬间,我感受到刀锋的冷气从我的脖子边缘掠过,幸好我躲闪即时,就差那么一点点….

我看不见,但是我跟着声音的方向架起手枪设计,但是射击的一瞬间,我被她撞开了,空枪。

我们一下子扭在一起,她的力量很大,几乎牢牢控制了我。她似乎有夜视功能,每一下攻击都很准。我拼命躲闪着,抓住了她的一只手,顺势绕到后面锁她的喉,可是她非常灵活,一下子用巧劲挣脱了。

在她挣脱的一瞬间,我使出全身力气,一只手抱住她的腰部,一只手擒着她的头顶向了窗户,玻璃一下子被击碎了,我迅速抓起玻璃碎片,狠狠刺进了她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借着窗外的灯光,在她的眼睛里我看见了人造管道,还有喷涌出来的生物浓液,她是个人造人….

我用力卡着她的脖子,她狠狠挣扎,然后很阴险的想用手里的匕首偷袭我,我来不及躲闪,只能用手臂挡住她的刀刃,血一下子流淌出来;我用压着她的手臂把插在她眼睛里的玻璃片向下用力按,借助一个巧劲,将她的力改变方向,匕首一下子刺在她自己身上,她大叫起来,我趁势夺过刀锋,在她的要害部位猛插,然后将刀片狠狠插进她的下体;趁她痛得失去反应能力,我翻滚到地上拿起掉在地上的手枪,借着窗外的灯光,开枪,打完了整个弹夹…

她静了下来,从窗户边缘滑了下来,瘫倒在地上….

她的身体开始颤动,然后突然间,她的脸部像花瓣一样张开了,她发出一种嘶叫的声音,然后长久地恢复了沉默…

房间里一下子又恢复了安静,只是现在可以听到窗外汽车和飞船的声音,雨水借着风飘洒了进来。

我慢慢放下了枪,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血,我打开了灯,看了看四周,和躺在地下的女人。

她张开的脸部已经完全无法辨别出她的长相,身体鲜血四溅,她的身体流淌出来的并不是鲜血,而是一种接近白色的液体,是一种人造的生物粘液,我用手指沾起一点液体,闻了闻,有点塑料味,其余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她就像一具被遗弃的动物尸体一样,静静地呆在那里…

房间里被我们的打斗弄得七零八碎,一地狼藉。我走到厕所,洗掉了身上的血,看到衣架上挂了一件外套,我穿在了身上挡住衬衫上的血迹。

我开始拼命回忆我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间房间里,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依稀记得我在梦中出现了一位蓝色头发的少女…

我必须赶紧离开了。

就在了我准备离开之际,我听到走廊里传出动静,紧接着,响起了敲门声…

我其实一点也不意外,夜里的宾馆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和这么大的枪声,招来警卫的紧急出动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我透过猫眼看了一下,我顿时觉得很奇怪,门口是四个穿着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看上去像是特务,而不是警卫。

我很快想了一下对策,我尽量屏住呼吸不让他们听见里面的动静,但我还是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一些,不多,可能最多上升到了一分钟65下。

我静静朝窗户走去,探了个头出去,发现这里实在是太高了,若没有飞船来高空来接我或者是碰巧降落在路过的飞船上,都只有可能死路一条。

“但是也总比自投罗网好….”

我在窗口跨了出去,开始抓住建筑凸起的部分向下攀爬,首先我尽量要向两侧移动,让他们从窗口探头也看不到我的行踪。

我爬了一会儿,离地面稍微近了一点,但依旧还差得远,几乎还算是在高悬的半空中…

但是目前为止还没发生什么,还没有人来找我麻烦,等到我我爬下去,或许就没事了,然后我再想办法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少目前我是这样想的,直到我被忽然从窗户伸出来的手给拽了进去…

我被拽进了一个和刚刚相似的房间,我挣扎着,被按三个黑衣人瞬间按在椅子上,我发现我的力量和他们三人完全无法匹敌,他们的力量大的惊人。我尝试反抗,但是一个黑衣人给我一拳,我被这一拳震得几乎晕厥,从来没有人可以一拳的力量如此之大。我不想自己再被打几拳就变成脑震荡,所以我知趣地冷静了下来,停止了反抗,也算是保护自己,因为我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场面的控制者。

三个黑衣人打手的手都放开了,站在了我的后面,但是他们把手搭在在我的肩上,让我坐在椅子上。但是我知道如果我有任何不轨的动静,他们马上可以将我钳制,甚至开枪。我深知现在的我寡不敌众,我只能先听从他们的安排。

“你们是什么人?”我试探着问…

另外一个黑衣人刚才静静站在窗口,他应该是这里的头子,等待我被制服,现在他转过身来,朝我平缓的走过来,左手摩梭着右边的袖口:

“请你不要试图反抗,你后面的三个人是MM-100型战斗人造义体人,拥有最先进的战斗神经中枢和聚合钛钢骨骼还有充能肌肉组织,你不是他们任何一个的对手。我们只需要你跟我走一趟…… 安德森先生。”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们无所不知。”

“刚才那个女人是谁?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MW-900型号的人造人,和我们完全无关。”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把她杀掉是为了自卫,既然与你们无关,为什么不放我走?”

“我说了,那个女人是生还是死,我们丝毫不关心,我们来找你,是为了其他的事情…”

“什么事?你们为谁工作?”

“你现在不需要知道,安德森先生,到时候你会明白的。但是有一件事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你现在杀害了那个女人,酒店的警报已经被拉响,治安警察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你不得不跟我们走…. 相对于治安警察而言,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我相信你并不傻。”

“警报已经拉响了吗?我怎么没听到?”

他的眼珠突然翻了一转,眼珠背面是个全景投影器,从里面放射出一个全息地图,我看到很多警察正在靠近这座大楼。

“你自己看看吧。你别无选择。”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知道,宁愿选择和他们走,也不愿被治安警察给押走,我知道警察的势力会有多么黑暗,他们利用自己法律的执行权来私吞财产和虐杀人命,黑白通吃,我并不想和他们打上交道。

在面对未知和危险之间,我愿意选择未知。

我跟他们走了,他们四个人把我夹在中间走出了房间门,穿过了一个又一个楼道,走过很多暗道,这才来到了一个非常隐蔽的电梯,外表非常老旧,但是当门打开后,我发现里面发出金光,上下左右五面镜子,然后水晶的边框横条,脚底铺着橙黑相间的地毯,装潢非常华丽。

在电梯里,他们四人分站四角,我一个人站在正方形的中心点,我打趣地说:“电梯不错。”

我用余光看看他们四人,没有人回答我,他们都戴着墨镜,一声不吭地伫立着。

我耸耸肩,把手伸进了衣服的内兜里….

他们一瞬间突然警觉起来,四人同时掏枪对准了我,然后眼睁睁看着我慢慢掏出来了一包烟….

然后我举起了双手,说着:“嘿,别那么敏感,我只是想抽根烟….”

他们互相看了看彼此,手里的枪还是没有放下,我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烟,然年后慢慢把烟盒放进了内兜…

我把那根烟夹在手指间,冷冷地说:“有火吗?”

其中一个人把一只手从枪上抽离开来,但另一只手依旧拿枪对着我,他的食指的指尖忽然变成了金属管,从里面喷出了一束火….

我把烟凑了上去,一下就点燃了,一缕青烟飘到了半空,然后他的食指恢复了原状,转而继续双手端着枪。

我把烟靠近了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头朝着斜上方均匀地吐了一串烟雾…. 持续的时间很长,直到最后一丝烟雾从我嘴里出去。

在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内心的平静,似乎也不必有任何恐惧。

“我们奉劝你不要有其他多余的动作,安德森先生。”

“我没有多余的动作,我只是想来一口,你们这样举枪对着我,很不自然…”

他们慢慢放下了枪,但是当他们放下枪的一瞬间,似乎我的这个小癖好也失去了趣味,我把烟扔在了地毯上,用脚踩灭。

从头到尾,我也就只抽了一口,但完全足够。

几乎在同一时候,电梯也到达了底部车库,环境很阴森,我们上了一辆高级黑色特务车。

司机已经坐在了前面,两个黑衣人坐我前面,两个人坐我两边。

汽车开出了车库,雨水滴滴答答开始在车窗上敲打,在上面留下密密麻麻的水珠。

我看向窗外,似乎夜还未深,街上还有很多打伞的行人,但已经不是传统的伞,而是一个悬浮在空中不断调节角度的塑料掩体。

“为什么不用飞船?”

“因为这是山德曼先生的意思,他喜欢传统一点的方式来迎接他的客人。”

我点点头,山德曼先生…. 没听说过。但我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雨和匆忙的行人不断闪过。

我们来到了市中心的核心地带,到处都是巨型大楼,是各种超级企业的总部所在地。这里的灯光很耀眼,几乎照亮了天空,整个夜空充满各种而样的人造光源。头顶上穿梭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飞船,我开始仔细观察细节,但发现根本无从把握,因为繁华到了一种极点,而让人麻木了。

在所有建筑的包围中,有一座似乎格外庞大,它的基部是正四棱台,棱台的四个侧面都用一个空中廊道连接着四个独立的微微倾斜的塔楼,然后基部顶面延伸出巨大的塔楼,高耸入云已经看不到顶部。

它非常特别,因为在所有发散出光芒的建筑中,它的照亮方式极其特别,不是塔楼主体主动发光,而是由底层的那四个小塔楼投射出耀眼光芒,来照亮整个主体建筑。而主体建筑只有上面用来在空中指引方位的小信号灯。

这座建筑在巨型城市中心的中心,在光芒中的最闪亮处矗立着,高度显著超过了周围的所有大楼。但这座建筑旁几乎没有飞船在飞,这似乎是不允许的,整个建筑显得很似乎很安静,就这样孤独地耸立着…… 似乎像一个手握绝对权力和绝对垄断的统治者,在巅峰宝座上默默无言地思考着最高深的哲学。

而正是由于这个建筑的光照是由下至上的,所以越往上层越黑暗,直到最上面没有一点光能够到达,让下面的人甚至不知道这个塔楼到底有多高,无论在视觉上还是心理上都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还有深不可测神秘感。似乎有一种无形甚至有形的力量,让所有人俯首称臣。

而我们的车现在就来到了这座巨型建筑的下方,我们需要穿过层层军事武装戒严的外围防御地带,这些地带负责严格的安全检查和反袭击任务。但是我们的车在每一处关口似乎都很顺利,几乎是直接同行,似乎我们有特殊通行证,这应该是上层的直接命令,所以武装部队也不会找我们麻烦。而我估计这里的上层或许就是他们所说的“山德曼先生”。

“这是什么建筑?”

坐在我前面的黑衣人微微转过头对我说,“你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

“这是山德曼大楼。”

“山德曼先生是这里的领导人吗?”

所有人转过头看看我,“在你见到他之前最好什么都不要问。”

我默默地把目光移向了窗外,我们穿过了最后的军事防线。

我们进入了一条秘密的地下行车道,进入了大楼,然后整个汽车登上了电梯,将我们送上去。我看着电梯上的指示灯缓慢向上增加,我发现自己目前面对的处境越来越难以揣测,变得不可预知起来…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我身边的一切,就像是特意安排好的舞台剧一样,丝滑地进行着,流动着,像是不息的涌流一般。而我貌似只是一个无辜的过河人把双足踏进了河流里,却被湍急的水流给无情卷了进去…

我们一路上到了顶层。

电梯停了下来,下车,我们穿过一条宽敞的走廊,我一眼向尽头望去,似乎非常幽长。起初灯光是非常明亮的白色,但是越走灯光却越幽暗,变得像是暗淡的灵异的蓝色,和我同行的特务开始变得若隐若现,整个情况越来越充满不确定性,让人下意识变得紧张起来。

最后我们终于走到了末端,这是一扇大木门,看上去像是中世纪使用的城堡外墙的门,门上雕刻着两只正在争斗的狮子…

黑衣特务看向了我,“山德曼先生在门的另一边等你。”

“你们不去了?”

“我们只能把你送到这里。”说完,他们把门推开了,里面是一片漆黑,我走了进去。

闪起了光,我纵然转身,只听见一声闷响,他们已经把门关上。

我驻足站立着,一下子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尽可能观察着我能看见的东西…

光照耀着的地方,是一条悬在半空中的走廊,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沟壑,这是一个魔幻般的巨大空间,除了中间这条走廊,其余都是虚无的空洞,无尽的空虚,向远方无限延伸,似乎昭示着一种不可知的权威。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唯一有光的地方,就只是我我脚下的走廊,似乎其余未知的一切,只是隐隐地在暗处窥探着。

我走下了几步台阶,踏上了这条走廊,似乎是石质的,联通了我背后的这扇大门和前方的一扇门,或许山德曼先生就在门的后面,那个掌握了整个山德曼集团的人,或许是目前星球上享有最高权力的人物之一。

整个氛围安静的可怜,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不断在空间中回荡,而并不安分的却是我自己脑子里的回音,我似乎可以听见黑暗的最深处,有僧侣在虔诚地吟唱,感叹着造物主的伟大和自己的渺小无知,渴望着主的救赎…

还有一个问题依旧是百思不得其解,“山德曼为什么会找上我?”

我来到了另一扇门的跟前,停下了脚步。这扇门比刚才那扇门小很多,一次只能过一个人。

这里就是了… 打开这扇门,答案就会揭晓了,很奇怪,我甚至有些留念不知道答案的神秘感。

但是我必须见到山德曼先生… 我把手放在了门上。

而当我把手放在了门上的一瞬间,整个大厅像是通电了一般,闪过了一道一道的光,正当我目不暇接之时,走廊开始变形然后断裂,我已经失去了平衡,掉了下去,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居然是被乐声吵醒,我此时正坐在一个座无虚席的剧场中,看着台上的爵士乐队正在为一个四人女子阿卡贝拉团体伴奏,观众很是尽兴,但是我却不乏看清观众们的脸,他们的特征是模糊的,就连坐在我最旁边的人,我也看不清。但是舞台上的人,我却能清楚的看到她们的所有细节。

她们的音乐很是老派,像是二战后的流行曲目,充满了战后的人们对热烈和美好的爱情的愿景,就像是大病初愈的人们会在花园中歌唱的曲目一样,摘一朵美丽的花瓣,牵着一双细嫩的手,嗅着大自然的香气,充满情趣和激情。

但是此时舞台上的摇摆乐几乎要让我晕厥,这一切转变得太快,场景的变换似乎像是让我坐上了起伏的过山车一般,已经失去了一切控制,只能任凭天旋地转。

我试着拍了拍左边的人的肩膀,却没想到他的肢体直接散架,露出了内在的人造线路,音乐突然停了下来,我发现所有人都突然看向了我,就连舞台上的所有人,都停下了音乐,目不转睛看着我和我旁边被拆散的人造人。

整个剧院霎时间鸦雀无声…

突然,女子阿卡贝拉团体的领队走下了舞台,随着过道走向了我,他的高跟鞋撞击地板的清脆声音在大厅中回响。无面部特征的观众们也随着她而移动面部。

而我的位置正好是靠近走廊的第一个座位,她停在了我跟前,朝我微微一笑,向我伸出了手。

我接过了她的手,随着她走向了舞台,我站在了女子唱团的中间,被前方耀眼的舞台光照亮着。

“先生您今晚想唱什么歌?”

我一下子愣住了,我一时间什么歌曲也想不起来…

“我…. 不知道?这是哪里?山德曼先生呢?”

“你想唱《山德曼先生》吗?”

“什么?我没说我想….”

领唱根本没理会我,自顾自地打起了轻快的节奏:“1,2… 1,2,3,4…”

节奏再次响起,后面的贝斯手已经打起了节奏,接着是鼓手,接着是整个铜管爵士乐队,乐器和歌声再次舞动起来,她们唱起了山德曼先生,所有观众响起了激烈的掌声,我站在音乐的正中间,在律动的漩涡中迷失,无法理解这一切…

台下的一些激动的观众已经跳了起来,呈现一派迷醉欢愉的景象,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烦恼,只剩下我在舞台上陷入迷茫,但是我的身体却不知不觉地随着节奏微微摇动起来…

但是我突然发现,所有人的动作似乎有一丝奇怪和畸形,他们的动作和真实世界的人的动作是不大一样的… 这个时候我发现舞台上的所有人,包括观众席里的人,每个人居然都被是牵线控制的木偶,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逼真的木偶戏之中,我朝上看,却看不到上面操控的手在哪里…

舞台上的音乐声和歌声开始变形,听上去越来越像是鬼魂的鸣叫,然后所有人开始向我包围过来… 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但是后面也都是人…

眼看着他们要扑了上来,我突然被一双手给揪住,把我硬生生地拖到了后台,四下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扇门在面前,音乐似乎已经渐行渐远,飘散在了远方。

我这次什么也没想,马上打开了门。

“这是什么地——”

“嘘!”坐在调音台前的人对着我嘘,让我声音小一点,他指向了前面正在录音的钢琴三重奏…

看来是这是一个录音室。

坐在钢琴前的男人陶醉在他的音乐中。他的头发梳得很整齐,然后把头压得很低,几乎和他在琴盘上的手指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他似乎想要把他的耳朵更加贴近音乐,而让他全身心沉浸在音符中。

他的音乐富有和声的张力,像是漫步在静谧而多情的湖畔边,却有一言难尽的心事,但又缺乏一个能够真正倾诉的人一样…

深红的花瓣睡着了,然后是白色的;

桕树也不再舞摆于宫苑小径;

金鱼也不再炎眼于斑岩圣钵:

萤火虫醒来:唤醒了你和我。

乳白色的孔雀幽灵般消沉她,

又幽灵般地向我闪着微光。

缀满星辰的苍穹笼罩着如达娜厄般恬息着的大地,

而你的心儿整个地向我开启。

流星悄然掠过,留下一道光亮辙印,

犹似你留予我的思虑。

百合敛起她的全部芳馨潜入湖泊的中心:

我的爱,你也这样敛起自己吧潜入我的心,随后迷失踪影。(丁尼生)

木贝斯和鼓衬托着钢琴的情感,让人不禁闭上双眼,忘掉一切世俗的繁杂,享受一些纯粹的情感灵动…

我的呼吸慢了下来,尽量不发出一点噪音,同那些调音台的工作人员一样,我们不忍心打搅此刻的流淌的音乐,似乎就连怦怦跳动的心跳,都显得有些吵闹。

我看到了钢琴旁还有一张黑胶刻录机,也在同步记录着音乐…. 黑胶记录下来的音乐虽没有高保真碟片还原度高,但却有一种让人喜爱的质感。

就在不留意间,琴声逐渐微弱,他们的演奏进入了尾声,知道最后一点余音回荡在耳边。但是钢琴家迟迟没有从钢琴上离开,他依旧把头低着,似乎还留恋着自己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站起来,拿起了刻好的黑胶唱片,径直走到我跟前,他冲我点头,并把黑胶唱片交到我手上。

“把这个送给山德曼先生…”

我愣了一会儿,冲他说:“您的演奏真是无与伦比,能欣赏到您的现场录音真是此生有幸…”

他冲我微笑,他的脸皱纹很多,似乎已经是久经沧桑,但是他的整体面貌看起来却并不年长。

“那首曲子叫《献给黛比的华尔兹你把曲名告诉山德曼先生。”

“我会的。那我现在怎么才能找到他?”

他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在录音室的一角有一扇小门。

我走了过去,朝着钢琴手招了招手,他点头下向我示意,我打开了门…

我再次来到了最开始的那个半空走廊,我这次加快了步伐走过去,再次来到了那个小门面前,没想到这扇小门带领我走过了一段如此魔幻的经历…

“那么现在,就是要见见山德曼先生了…”

这次我什么也没想,直接推开了大门,奇怪的事情什么也没发生,我来到了山德曼先生的顶层办公室。

映入眼帘的,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绿色的,森林般的充满禅意的世外桃源… 我想是走进了仙境一般,感受到了呼吸的空气都是格外的新鲜,还有夹在其中的一丝泥香味,和外面阴沉黑暗的人造工业和极端城市化完全是天差地别!

这里只有自然,而且是经过人为精致雕刻布置的自然。

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汪人造瀑布从可变色玻璃天花板中央的开口处垂落下来,击打在底部亮黑色水池中,发出淳淳水声,水池中有各种岩石,我凑近看甚至还有游动的鱼。在瀑布的周围有一条悬空的环形走道,几乎是透明的,和水的颜色一摸一样,就像是和水融合在一起一样。

我走过了门口的白色大理石拱门,拱门上雕刻着希腊神话中的各种人物,我似乎是走进了一个被森林掩映的古文明之中。

整个大厅是一个环形的巨型人造生态,以这个瀑布为圆心,而在周围的部分像是群山环绕一样,都是清一色的层次分明的绿色植被,还有各种千奇百怪的盆栽和各种奇花异草,甚至还有人造河流在其间流动,河流中还有游动的鱼。

我慢慢向前方走去,边走边欣赏着这里的美景。地球上的自然景观早已全部被不可逆转地破坏,但是在这里,我见到了被重新拯救的大自然,虽然只是人造的那么一点绿色,但还是那么的令人难以置信…

我顺着河流的方向,不断走着,突然被隐隐约约听到的乐声所吸引,我跟着音乐来到了前方的一片空地,这里的绿色植被少了一些,我看到了一处木质的修道亭,还有正在进行某种仪式的三个女人…

这三个女人来自不同的种族:

一个身披古埃及华贵的卡拉西里长袍,整个长袍黑色为主金色为辅的颜色,搭配上精致的珠宝,画着浓重的彩妆,特别是眼妆是最经典的艳后紫色,是一种夸张而雍容的美;

一个身着古希腊精致希马纯长裙,金黄的卷发,戴着橄榄枝织成的头环,她的妆容显得朴素,更加显出一种自然而纯洁的美;

另一个则是穿着日本传统裾引和服,看上去是用极其珍贵的绸缎织成,画着艺妓白脸妆,头发盘起来被各种佩饰装扮着,显得是环佩叮咚,穿着跟显得略高的木屐和纯白色的丝质袜子,这是一种矜持而温淑的美。

她们三人正在随着古琴的音乐而翩翩起舞,我眼睛朝着音乐的方向望去,那是一个在修道亭中抚琴的男人,穿着一身修身的中山装,盘腿坐在地上,享受弹奏音乐…

难道他就是山德曼先生?

或许我要等到她们的这支舞蹈结束,才好去询问… 我不忍心道打搅此刻的纯美。

渐渐的,随着的变化,三个美丽的女子开始相互抚摸起来,似乎在互相挑逗,又似乎在探索对方身体的美丽,但是她们的一切动作,都是随着音乐的韵律的。她们开始互相脱去对方的衣服,但是动作非常优美雅致,这似乎是舞蹈的一部分,慢慢地,她们开始坐在了地上,互相脱去了最后一层内衣,她们已经全是裸体,然后古琴的音乐开始变得逐渐激烈起来,三个女子开始做爱,亲吻对方的身体,最开始似乎还有些矜持和紧张,但随着音乐,她们开始绽放自己的身体,动作变得激烈起来,不断地刺激对方的敏感部位,把手指插进阴部里面试探,我听到了她们发出轻柔的娇喘…

这或许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人类的身体…

弹琴的男人还是弹着琴,似乎是在为三个女子伴奏,在音乐中,做着夜的美梦…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四人的美丽表演,置身于自然的氛围中,仙境似乎就在此时此刻…

眼泪从我的眼眶中流出,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这是一种原始的审美而形成的莫然感动,一种无法解释的激情…

等我回过神来时,三个女人已经不在了,那个中山装的男人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一直在等你…”

“您就是山德曼先生吗?”

“对,正是我。”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把手中拿的黑胶唱片递到了他面前:“这是那个钢琴家托我送给您的… 曲子的名字叫《献给黛比的华尔兹》。

“啊,谢谢你。跟我来。”

他领着我到了大厅的另外一面,然后他手一挥,地上出现了一个石柱,石柱上有一个复古黑胶唱片机,他把唱片轻轻放在了唱片机上,我听见了唱针滋滋作响的摩擦声…

整个大厅中响起了刚才钢琴家所弹奏的曲子,声音不算太大,但是足够让人听的清晰,在空间中碰撞出了一丝独特的韵味。

“嗯…. 这个场景不太适合这个音乐,换一个。”

只见他话音刚落,在山德曼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全息面板,他在上面快速调整了几下,整个大厅突然变成了一个现代化的充满蓝色冷淡风格的殿堂,搭配上了四面的全景落地窗,能够看得见外面的景色。

所有的场景,一切我所看见的,几乎在我没来得及注意的一瞬间就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似乎像是我穿越了一般,从原始的森林到了城市最顶层的楼台。

我惊愕无比:“刚才的那些绿色植被,还有所有的自然环境呢?是消失了还是被转换掉了?”

山德曼先生对我笑笑:“那是云端物质传输技术。而我的这个顶层办公室,是全世界最先进的全维度云端物质传输系统。”

“云端物质传输技术… 我似乎在那里听闻过,但是忘记了… ”

“简单来说,就是利用希格斯可控场,来将物质保存在云端,然后根据需求在空间内来打造出想要的结构。要想实现我这样精准而极速的场景转换,需要最先进的希格斯可控场和物质结构算法。”

我假装点点头,但其实他所说的东西和他这个人一样,对我来讲都不可理解。

我们走到了一张长方形会议桌面前,长边非常长,山德曼坐了下来,他示意我在长边的另一头也坐下。这张会议桌靠着全景窗,我透着窗看着底下的巨型城市,在夜晚依旧是灯火通明,似乎永远是繁忙的,从不会休息。但是身处于最高处的山德曼办公室,整个城市似乎又是一个和我并不相关的一个场景而已…

献给黛比的华尔兹》依旧在播放着,山德曼先生似乎非常享受,当黑胶唱片走完了走完最后一秒,他自己鼓起了掌…

“Bravo!比尔还是那么的懂得音符与和声。”山德曼摇着头表示自己的无比欣赏。

原来那个钢琴家叫比尔…

山德曼先生把十指交叉着放在了桌子上,“那我们现在来谈谈正事儿…”

我点点头。

我们面前各出现了一个国际象棋棋盘,棋盘发着幽幽的光,棋子的造型非常具有科技感。

“这是要下棋吗?”

“你先。”山德曼向我抬起手臂。

我执白棋,把e2的兵向前推了两格,我发现棋子的触感非常稳重,比看上去要更沉。

我们认真下起了棋,但逐渐我发现虽然我非常认真地推导每一手棋的可能性,但我和山德曼的棋力不在一个水平,渐渐场面被他压制,似乎他的每一步都是那么深不见底的思路。

没过多久,我被将死,败下阵来,我耸耸肩。

山德曼先生问我:“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你不是… 山德曼先生吗?”

山德曼狂笑起来…. “那现在呢?”

他一挥手,我们突然置身于樱花林里…

山德曼先生沉稳地坐下来, 面露微妙的表情:“还记得我们玩的游戏吗?你通过我的考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