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预料一般,这天夜晚,费奥泰尔趁着妹妹睡下,自己一人轻轻打开房门,像是散步似的,巡视着小院子的周围。

诺尔如同一个鬼影藏在房子的背面的阴暗处,他的手中握着和手术刀一般锋利的短刀。他很有把握,这把刀将会插入费奥泰尔的颈脖,然后向脖子深处一勾,准确地切断费奥泰尔的总颈动脉,切断他的大脑供血,他就会瞬间失去知觉,在两分钟以内就会死亡。然后诺尔会迅速把他装进麻袋,套在自己的马上,来到海边,给麻袋系上石头,连同尸体一起石沉大海。

计划已经在诺尔的脑中制定周全,只等待执行的那一刻。

费奥泰尔的脚步慢慢来到了房子的背面,诺尔准备出手。

可是诺尔还是低估了费奥泰尔多年来所积累的能力。他拥有常人没有的听力和反应力,当诺尔从他的身后踏着鬼步冲向他的这个极短的一瞬,一股冷风吹过,费奥泰尔在黑暗中几乎是本能性地闪过了他的致命一击,短刀刺在了费奥泰尔的肩膀上。

诺尔眼见空刀,很快用力朝着费奥泰尔挥出第二刀,可是费奥泰尔凌波微步一般闪过,然后迅速拉开了距离,并且转过身子。

在黑暗中,只有月色撒下的苍白光线,他们两人四目相对,两人都意识到这是一次生死较量。

拉开了距离后,诺尔没留给费奥泰尔任何喘息的时间,抽出长刀,向他刺去。费奥泰尔也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刀来进行格挡。

诺尔流水一般的攻击,没有一个多余动作,每一下都是残酷的必杀,费奥泰尔从小学习的剑术,再混合上阿拉伯剑术的技巧,让他勉强可以对付诺尔。

刀刃之间的碰撞声吵醒了克莱门斯,可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可是,短刀的攻击距离毕竟不如长刀,费奥泰尔身上多处已经被诺尔砍伤。这个时候,费奥泰尔意识到,自己不能再防御,必须要堵上一切,缩小距离进攻。

费奥泰尔迈步向前,和诺尔展开近身肉搏。诺尔的长刀失去了优势,因此也迅速被费奥泰尔捅到几处。

诺尔没有想到,自己竟然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要是再不了结费奥泰尔,自己的任务就会失败。于是,诺尔使出了正统剑术中严厉禁止的所谓「阴招」。这些阴招属于下流招数,对贵族来说有失体统,损害了击剑本身的优雅性。可是,阴招却异常实用。

很快,费奥泰尔招架不住诺尔野蛮凶狠的剑法,腹部和肋部多处要害被刺中。他踉跄着晃了几步,半蹲在了地下,捂着伤口大声喘着气。

突然,克莱门斯的声音穿过空气:「发生什么了?哥哥你怎么了?你是谁?」

诺尔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克莱门斯发现,行动失败,准备逃离现场。可是费奥泰尔误以为诺尔是要冲向克莱门斯,情急之下,他忘记了所有伤痛,如同猛兽一般冲向诺尔。

费奥泰尔像是垂死的骑士为了保护自己的公主,用尽生命的最后一丝气力给敌人送上最后一击。他用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从后面挟持住诺尔,用手臂锁住他的脖子。诺尔的喉气管被强大的力量压迫住,身体对于窒息本能的恐惧也让他使出了野兽一般的力量,拼命用腿向后蹬,两人同时向后摔倒。费奥泰尔的手臂并没有放松,诺尔也满脸充血,青筋暴起,他用手中的短刀不断刺向费奥泰尔的肋部,鲜血从费奥泰尔的身体中喷涌而出,地上形成了血泊。

看到两人在地上缠斗在一起,克莱门斯被吓得说不出话。一个贵族女孩,哪里见过人间这样黑暗的场景。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干点什么,于是她颤抖地捡起诺尔的长刀,刺入了诺尔的胸膛… 克莱门斯甚至都不敢正眼看…

虽然克莱门斯的力量并不大,但诺尔胸膛受到的这一击这也足以让他彻底失去反抗的力量。诺尔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阴森而怪异,他吐出几个字:「好啊,好啊!拿破仑皇帝万岁!」随后他就昏死了过去。

克莱门斯移开压在哥哥身上的诺尔,费奥泰尔此时也是奄奄一息了。他已经身受重伤即将失去意识。

「啊,哥哥,费奥泰尔,我… 」克莱门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趴在哥哥的胸膛哭了起来。她的泪水与血水交融在一起。

「啊… 克莱门斯,你在这里… 对不起… 我要死了,我很快就要死了… 」

「我不允许你死,你不能死!你还要去寻找蓝色水晶,难道你忘了吗?」

费奥泰尔嘴角露出微笑:「我怎么会忘?可是… 我不能陪你一起了,妹妹… 拿着这张蓝色水晶的图纸,去找那位智者,告诉他你是我的妹妹… 」

克莱门斯伤心欲绝:「没有你我怎么行呢?哥哥,没有你,我根本不行…」

费奥泰尔摇摇头,握住妹妹稚嫩的手,他满手都是血,已经没有力气了:「我的妹妹,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你要学会做一个坚强的人,做一个值得被尊敬的女人… 永远不要放弃,我希望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 所以,你别哭了,你未来的路还很长… 不能因为我而放弃。」

克莱门斯把哥哥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她能感觉到这只手在一点点地变得冰凉。

「瞧瞧你们现在这样子吧… 马克西米连大人可算是阴谋得逞了… 啊我… 」躺在一旁的诺尔突然说话,然后吐了一口血,就彻底断气了。

听到马克西米连这个名字,费奥泰尔却微微一笑,似是意料之中:「爷爷,您的在天之灵看看现在这个家族吧,还算得上是露玻傅叶吗?」

此时,悲痛已经在克莱门斯心中积累太多,逐渐转为了一种难以平复的愤怒。

「克莱门斯,我的妹妹,能死在你的怀里,算得上是上帝对我最后的一点眷顾。给我最后一个吻吧… 」他合上了眼皮。

克莱门斯俯下身子,轻轻在哥哥沾血的嘴唇留下了自己的唇印。

垂死的费奥泰尔感受到了这一美妙的吻,慢慢睁开眼睛,露出的却是幽眇深邃的死亡之光,他勉颜一笑,用一种温柔而虚弱的语调说:「永别了,我的妹妹… 」

很快,费奥泰尔的手无力地搭了下来。他溘然长逝了。

克莱门斯抽抽搭搭地趴在哥哥宽阔的胸脯上,一点点听着他的呼吸逐渐消失,他的灵魂逐渐消逝。

哥哥的离去,是那么突然,仿佛这一切都没有真正发生,而只是一个噩梦一般。

可是克莱门斯知道这不是噩梦,而是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眼前。

克莱门斯默默地在哥哥的身边坐了一会儿。她慢慢停止了哭泣。她不能哭了。没了哥哥,自己已经没有了那个熟悉的胸膛去撒娇了。

她强忍着泪水注视着哥哥,从他的身上拿出了自己送他的那块杜鹃花怀表,轻轻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站了起来,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在这个世上,只有她自己一人了。

房子后面是一片静静的麦田,在夜里随风发出嗖嗖声。

趁着夜色,克莱门斯使尽浑身解数,把哥哥的遗体拖到了麦田中的一处空地,然后又找来了一把铲子,开始在地上挖出一个小小的坟墓。

此时的克莱门斯完全沉浸在悲愤中,完全忘记了自己贵族闺秀的身份,也根本不在乎铲子在手中摩擦的疼痛,任凭手掌流血。她也不顾劳累,累了就停下来喘喘气,然后再接着挖。

坟墓终于挖好了,她小心翼翼将哥哥拖入其中,然后再用泥土掩盖。

等到工作完成,几个小时已经过去,清晨的太阳已经在远处的地平线露出一片光晕。晨光照在克莱门斯脸上,显得温暖无比。

克莱门斯望着太阳,再看看在麦田中安息的哥哥,世间的一切是如此令人捉摸不透。

她的身体已经非常疲劳,可是精神却振奋无比。

「夜晚已经结束。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