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为露玻傅叶夫人所画的肖像画已经完成，露玻傅叶的故事也已经讲完。

「所以… 夫人，卢西安娜最后到底有没有变卖城堡？」

「她当然卖了。马克西米连也被判处终身监禁，免去了他的贵族头衔。卢西安娜继承了老侯爵的头衔，成为了女侯爵。就连这座巴黎市郊的露玻傅叶宅邸，也是她买下来的。」

「您到现在还恨马克西米连杀了你哥哥吗？」

露玻傅叶夫人耸耸肩：「我的人生很长，那都是几十年前的陈年旧事… 谈不上什么恨与不恨了，只能算是… 既定事实。」

维克多紧锁眉头看着自己的这幅作品，思来想去，考虑着所有的细节和笔法，但他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夫人… 我总觉得这幅画里少了些什么。」

露玻傅叶夫人端详着这幅画，她倒是觉得非常满意：「我看不出少什么，维克多。无论是线条、色彩还是神韵，你都一点不逊色于迪布瓦，甚至比他还更富活力。你觉得还缺什么？」

维克多思考了许久，紧缩的眉头这才突然扬了起来，他的面色突然有些拘束，站了起来很恭敬地问：「我知道缺什么了，夫人。我认为… 缺了那块怀表。」

露玻傅叶夫人看着画翘起了嘴：「嗯… 或许有了那块怀表确实会更好。」

「那… 夫人，我能看看那块怀表吗？」

露玻傅叶夫人想了一会儿，转头对约瑟芬说：「去把那块怀表拿来吧，给维克多看看。」

约瑟芬有些迟疑，她问：「夫人，这块表你已经很久没拿出来了，您确定吗？」

「去吧，给维克多看看没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约瑟芬拿着一个陈旧的盒子回到了房间里，将盒子小心地交给露玻傅叶夫人。夫人打开了盒子，将怀表取出。

这块银质镀金怀表一看就是属于过去的老工艺，现在的怀表虽然精美程度并不逊于这块，可是其内在的典雅的气质却差了很多。

夫人把这块怀表交到了维克多手上，维克多仔细而敬畏地观察着，他的脑中出现了费奥泰尔的身影，出现了老塞巴斯蒂安的身影，出现了卢西安娜的身影… 那片麦田的画面出现了，一个女儿守候在坟墓旁沐浴着晨光祈祷着…

维克多沉浸在了自己的想象中，直到露玻傅叶打断了他。

「啊… 对不起，夫人，我看到这块怀表，我就想象着您的故事，想得入迷了。」

夫人又把怀表装进了盒子，说道：「那么，你画上这块怀表吧。」

维克多马上拿起画笔和调色盘，为肖像中的露玻傅叶夫人戴上了这块怀表。

怀表很快就画好了，这样的一次小修改对画面的整体结构影响非常小。对于不了解露玻傅叶夫人的人来说，这块怀表没什么特殊之处，可是对于了解夫人过去故事的维克多来讲，正是因为这块怀表，才串起了所有的回忆。

「夫人，我认为这幅肖像已经完成了。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露玻傅叶夫人的目光集中在那块怀表上，她没有显露出什么激烈的表情，只是回忆着… 她看了一会儿，很随和地说：「Travail merveilleux.」「精妙绝伦。」

然后她让约瑟芬拿了一小袋钱币给他，这是夫人提前准备好的报酬：「我很满意。我明天就让人把画裱起来。维克多，很感谢你。老迪布瓦算是后继有人了。」

维克多接过报酬，深深鞠躬，然后他带着好奇的意味问道：「对了，夫人，我最后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您最后找到了那颗蓝色水晶了吗？就是您哥哥所说的那颗？」

露玻傅叶夫人痴痴地笑了起来，约瑟芬也跟着笑了，维克多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你想看看吗？」露玻傅叶夫人带着笑意问他。

「蓝色水晶？就是那颗通灵法师的化身，能够控制灵界之力和召唤亡魂的蓝色水晶？这会是多么神奇！」维克多根本不敢相信。

夫人点点头。

「那会是我的荣幸，夫人。」维克多再次鞠躬。

夫人给约瑟芬使了个眼色，约瑟芬再次出了房间。等她回来的时候，她手里捧着一块被厚重的牛皮布包裹起来的东西，送到了夫人手中。

「你知道，维克多，为了实现费奥泰尔的愿望，我这辈子收集了无数蓝色宝石，直到我终于找到了这颗真正的通灵蓝色水晶。」夫人轻轻解开了牛皮布，一颗透着璀璨的光芒和深沉的质感的蓝色水晶露了出来，这蓝色是超凡脱俗的蓝色，是任何没有亲眼见证过的人都无法想象的。就连维克多拥有对色彩无比敏锐的双眼，都无法相信眼前这颗水晶鬼魅一般的颜色。

「那… 夫人，这真的能通灵吗？您能用它通灵吗？」

「当我找到这块水晶，并且去寻找费奥泰尔所说的那位阿拉伯智者时，他已经死去。他没能把咒语传给我，因此咒语彻底在世间失传。」

「恕我直言，夫人，那么没有咒语的话，您怎么知道这就是那块蓝水晶？」

「我拿着水晶来到他的坟墓，水晶的力量显现了，我看到他的亡魂从坟墓中升起，然后对着水晶默念咒语，但是我听不清咒语到底是什么。咒语结束后，水晶的力量被开启了，亡灵的世界在我的眼前展开。那是一片难以言表的震撼场景，我看到了从生命诞生以来所有的死去的亡魂，他们从地底下钻出来，在空中飞行，他们没有任何实体，直接穿透了我的身体，可我却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亡魂的世界如同万花筒一般令人应接不暇，这些亡魂试图同我对话，可是水晶阻止了我… 因为我并不掌握咒语，所以水晶的力量很快就消失了，亡魂的世界在我的眼前消失了。这块水晶再也没有被开启过… 」

「所以… 那是水晶力量唯一显现的一次？」

「显现一次就足够了，相信我，那样的画面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至于现在，这不过就是一块普通的蓝水晶罢了… 」

维克多突然来了兴趣：「那么夫人，既然你看到的画面如此奇妙，那么下次您是否能为我讲述您看到的画面，让我试着画出来？我相信那一定会对我有极大启发。」

露玻傅叶夫人听了很欣慰：「我答应你，维克多。我很喜欢你，我也欣赏你的才华。等我下次给你来信，你就来继续听我讲述关于水晶的故事，我想这一定能让你画出绝世之作的。」

维克多收起了自己的绘画工具，装进了帆布包，最后亲吻了夫人的手：「再见，露玻傅叶夫人，感谢您讲述的故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约瑟芬带着他，把他送出了宅邸之外。当他走在门前的草坪时，透过官邸的窗户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钢琴声。

维克多知道，露玻傅叶夫人演奏的便是「异邦恋情」，那首她小时候在歌舞会上表演的曲子。

约瑟芬在铁门外同他道别。

铁门在他的身后关上了。这一瞬间，维克多似乎感到，那个属于露玻傅叶的世界消失了，自己再次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维克多闭上眼深呼一口气，露玻傅叶夫人的故事从他的脑海里不断闪过，就如同手翻书的动画一般妙不可言，却又转瞬即逝…